水若寒轉(zhuǎn)身，背對著水憐月，手臂一張，喝道“長鞭拿來！”

    水憐月從背后看著她，看著她隨呼吸起伏不定的肩膀，從自己的腰間解下戴了十幾年的長鞭，雙膝跪地，雙手給母親奉上，隨即，原本歡喜的面容也瞬間變得如死灰般沉寂。

    那一日，水憐月穿的是雪白的衣裳，如同平日里白雪穿的那樣，輕盈靈動，飄然歡快。因?yàn)槟且惶欤撬藲q的生日，她想讓自己過得自在些、痛快些、幸福些，或許在她的認(rèn)知里，白雪是幸福的。她沒想到自己會挨鞭子的，更沒想到她的衣衫會被鮮血染紅的，不然她斷然是不會穿淺色的衣衫的。近年來她各方面沒有什么差池，皆令母親滿意，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挨過母親的鞭笞了，她甚至都以為母親已經(jīng)對她滿意了，然后性情也改變了，對她也是寬容有愛了呢。

    可是，她一下子變打回了原型，一切提前幻想的歡樂都成為了曇花一現(xiàn)的泡影。

    母親一鞭一鞭地抽在她身上，一邊罵道“誰讓你是個(gè)女兒，誰讓你長成這樣？貌若天仙才能出眾又有何用，還不是落得個(gè)悲慘的下場？”

    她忽然想不明白，自己這些年的努力有何用，日以繼夜廢寢忘食有何用，遍體鱗傷爭當(dāng)?shù)谝挥钟泻斡茫克K究是得不到這個(gè)人的認(rèn)可。

    這世間她唯一的親人，從未對她滿意過！這個(gè)人給她驕傲高貴的身份，給她萬人臣服的地位，給她稱霸一方的能力，但卻從未給她一絲關(guān)愛和溫暖。她永遠(yuǎn)得不到這個(gè)給她一切的人的認(rèn)可。這個(gè)瘋狂的令她又愛又恐懼的人，親手給她所有的驕傲和高貴，又親手將它們丟棄到塵埃里，踐踏得蕩然無存；給她高人一等的權(quán)力和地位，偏又將它們詆毀，貶低得一文不值。

    母親打得累了，臥在榻上休息，叫她滾出去。

    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去。

    這一次，她一腳踏出母親的寢宮，那一次，便不再對母親心存希望了。她不再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，獨(dú)自躲回自己的寢宮，像一頭受傷的野獸那樣，獨(dú)自舔舐自己的傷口。她行尸走肉地在宮殿里走著，任由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她、然后又避開她。她不再避人耳目，一路走到白雪住的住處。

    水憐月就這樣在一個(gè)瘋狂的母親的掌控和虐待下長大，她每天只有拼命用功才能讓母親稍稍滿意。只有母親稍稍滿意的時(shí)候，她才不只是一個(gè)出氣筒，她才能稍微感受得到自己還是一個(gè)母親的女兒。

    可是，這一切根本得不到徹底的解決。

    她想，這一切的根源，都是因?yàn)樗桥畠荷怼Ｈ绻皇桥畠荷恚敲催@一切絕望的疼痛就不會有，她身上也不會有那些一輩子都抹不掉的印記。

    所以，她才會絕望地對白雪說出想成為男兒的那番話。

    可是，這一切怎么可能呢？反正白雪是沒有辦法的，這樣的改變，她甚至聞所未聞。

    白雪在床榻上鋪上被子，然后讓水憐月趴到上面，自己拿來剪刀，將滿身血痕的衣服剪開。

    如此一來，白雪才知道，水憐月身上竟然有那么多傷，新傷疤重疊交錯(cuò)在舊傷疤上，觸目驚心，慘不忍睹。

    她暗暗深吸一起，收起自己的同情與悲憤，對水憐月說“你且忍一忍，我替你上藥。”

    沒有麻藥，藥粉撲到傷口上肯定很烈很疼的。可是水憐月竟一個(gè)字都沒有哼一下，甚至連眉頭都不曾皺上一皺，滿臉還是進(jìn)來時(shí)便帶著的絕望與悲傷。

    白雪不知道的是，水憐月對疼痛早已習(xí)以為常了，上藥之痛，根本不算得什么。

    水憐月頹廢地在白雪的床榻上呆了一夜，白雪就照顧了她一夜，替她換藥、擦拭傷口。